这车翻的匪夷所思

【华武】故人归


#HE 字数一万出头 一发完

#私设如山 通篇华武 不含其他cp 一句话带过萧掌门 有薛道柏出场(只有一点点)

#有人鬼注意 真的是1v1 前世今生梗真爽嘿嘿嘿

#不用关注了 正经的写文怕不是年更xxx

#有肉沫 大胆不会被屏蔽的那种(大概)【就是被屏了!!!】

#欢迎捉虫!

#这里千古风流——【大声】

—食用愉快—

华初阳猛地撞开了那扇门。

老旧的木门发出吱呀的巨响,沉闷的震下一堆灰尘。

阴森的屋内透着诡异的凉,与外头闷热的夏夜格格不入。

诡异的冷气让华初阳一个激灵,好歹是清醒了些。汗液混着血水,落在地上砸出一下下的闷响。

他撑不了多久了,腰侧的那道刀口深可见骨,说不准肋骨上已经能见着刻上的痕了。疼痛已经麻木,只剩气力流逝的感觉愈发清晰。

先前临时包扎的布带已经在跑动中蜷了起来,几乎起不到包扎的作用了。华初阳咬了咬牙,掀起衣服下摆咬在嘴里,磨钝的剑锋由下往上撕拉下大块布料,盖着先前打着卷的布条压上伤口,用力裹了两周系紧。

这破屋里有张木床,说是床不过是能辨出个大致形状,上头还积了不薄的一层灰。

华初阳撑着破旧的墙板将自己挪到那榻上,扬起的灰尘呛得他咳嗽两下,腰间的伤处愈发黏腻了。

“若是撑的过去就是我命大。”华初阳将身子翻成仰躺,碰了碰患处感受那处的潮湿,意识渐渐模糊了。

“若是撑不住了,死在这灰堆里,也不易被人找到,不算太丢脸……”

夏夜的蝉鸣理应聒噪,但在这深幽的小院里,只剩下不正常的静。新生的血腥气像是一记催化,让沉睡许久的东西悠悠醒转。

半透明的鬼魂在屋外迟疑的徘徊了一阵,缓缓穿过那堵破墙,似是有些疑惑的顿了顿。

屋内的血腥味愈发浓重,鬼魂飘到窗边,在那处惨不忍睹的伤口投下一片虚无。

鲜血沾上半透明的空气,竟渐渐融了进去。鬼魂像是被吓到了,向后退了一步。沾了血的部分发出暗淡的红光,又一点点褪去,凝出一双手的形状。

那双手在空中上下翻了翻,又左右挥了挥,怔了一会儿小心翼翼探向那处包扎粗糙的伤口。

——

华初阳是被热醒的,细碎的阳光从破裂的墙缝中漏进来,敞开的轩窗将外头的热浪往里面装,热烘烘的满满一室。

华初阳眨眼,扭了扭僵硬的脖子。发现脑袋下面被塞了一个半软的布枕,身下落满了灰的床板也见不着了,反而铺了一张旧草席,破了几处,但明显是擦干净了。腰侧的伤口被用棉布裹了几层,微微鼓起来一块。

华初阳伸手按了按,疼,便收手不按了。

窗外头晾着两块布:一根白布条,另一块奇形怪状,搭在竹竿上随夏日的微风小小的抖几下。

华初阳躺在床上,内心复杂。

“现下只会是两种情况。”他想,“第一种,这破屋是有主的。突然想起自己有个几十年没打扫过的破屋就回来看看,恰好我闯进来了。”

“另一种……”华初阳咽了口唾沫。

他望了望虚掩的木门,又看了看大开的窗。只见一个铜盆杵在窗口,晃晃悠悠的,往前一探,稳稳搁在窗前的小桌上。

边上的墙缝里晃过一个人影,然后,从墙壁上穿进来一双手,然后是一条腿,最后,穿进来一个小道长。

那小道长伸手去端那个铜盆,一边转了头来看他。

于是,视线交汇。

华初阳见多识广。

华初阳铁骨铮铮。

华初阳内心波涛汹涌。

华初阳紧盯那个小道长。

小道长明显是吓到了,缩了端去盆的手往后退一步,迅速转过身,就从那破墙穿了出去……

华初阳抬手遮了眼睛,深吸口气冷静了一下。

“另一种……是见鬼了……”他轻声开口。

——

“你进来吧。”

在不知第多少次看见那只发冠怯生生从窗台外面冒出个尖尖再缩回去之后,华初阳终于忍不住出声了。

话本里的鬼不是凶神恶煞就是妖艳媚人,无论哪种都是主动的不行。而自己闯进这鬼屋还把里头的鬼吓出去,怎么想都有些于心不忍。

发冠又探出个尖尖,下头冒出半个脑袋,确认似的看了他一眼便缩了回去,然后那小道长从破墙里重新钻进来。

小道长踱到离木床近一些的地方,又踱近一些,转身去竹竿上扯了那条白布下来,折了几折浸到铜盆里润湿再拧干,轻轻搭到他额头上。

华初阳打了个寒颤,铜盆里的水已被盛夏的太阳温的微热,而那小道长身上却是冰凉的。

“真的是个鬼啊……”他轻哝出声。

小道长的动作顿了顿,面上覆了一层薄红,手指勾着手指立在床边不知所措。

见他这个样子,华初阳叹了口气。

“你坐下吧。”他拍了拍身侧的床板,见小道长疑惑的眼神便又加了一句,“你身上凉,凑近些凉快。”

小道长便到他到他身侧坐了,乖巧的一动不动。寒气漫开,将温度降得舒服极了。

华初阳本就热的没什么精神,现下只觉得舒爽,闭了眼就又昏昏沉沉的睡过去……

——

再睁眼已是傍晚了,那小道长还坐在床边,大约是觉着无聊,手里拈着一根从他身下草席里抽出来的草杆子,正在打结玩。见他醒了便又凑过来一些,将他额上的湿布块翻了个面。

华初阳闭目养了会儿神,好奇心起伸手戳了戳那小道长的手臂。

“碰得到啊……”他问。

小道长楞了楞,低头看看自己的手,迟疑的点点头。

“你不会说话么?”华初阳侧了头看他。毕竟能碰得到应当也能听得见。

小道长碰了碰自己的嗓子,用力摇摇头。

“发不出声音,是个小哑巴?”华初阳笑着,又往小道长那儿挪了挪。华山上冰天雪地的本就不怎么耐热,在这大热天的就更贪凉。

小道长摇摇头,用手指按按自己的嗓子,脸皱了皱,挺委屈的点了点头。

华初阳摸摸自己的刀伤,血是止住了,但还是疼的不行。加之一觉过去也不知道时间,只知道已经过去好几日了。自己半梦半醒,小道长又是个鬼,自然没有时间概念,于是那么多天粒米未进。

“我饿了。”华初阳说。

小道长瞅过来,愣了愣,露出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将他额上的湿了布块打凉了换上,便从墙里头穿出去。不一会儿,外头传来叮叮咣咣的声音,静了一会儿,一个坑坑洼洼的铁锅就从窗口探进来,搁到小桌上。

华初阳嗅了嗅,肉香,便阳扭扭脖子,将额上的湿布取下,挣扎着坐起来。

那小道长从墙那头穿过来,捧了铁锅往床边上走,见他起得困难就想帮忙,却腾不出手,显然有些慌张。

华初阳摆摆手,示意他自己没事,待坐正了缓了神,便伸长脖子往锅里瞅。

应当是一只半大的鸽子,被拔了毛煮成鸽子汤,香味正浓,但烫的很。

华初阳问他:“捧着烫吗?”

小道长迟疑着摇头。

“那好。”华初阳笑,“你再抱一会儿就凉了。”

小道长瘪了嘴,但还是安安稳稳抱着那锅鸽子汤。

一人一鬼就这么坐着,相对无言,华初阳率先呆不住了,瞅着那锅汤在冒烟,便向那小道长搭话。

“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死的吗?”

小道长无辜的摇头。

“那还记不记得自己是为什么还留在这世上?”

小道长还是摇头。

“都不知道啊……”华初阳无奈的叹了口气,又问他。

“那你记得自己是谁吗?”

小道长愣了愣,很苦恼似的又摇了摇头。

“有些难办了啊,什么都不记得……”

小道长将那锅鸽子汤转了个方向抱着,华初阳猛地想起了什么。

“你知道武当吗?”

小道长眼睛亮了亮,张了张嘴又合上,皱着眉,努力想了半天,落寞的低着头不动了。

华初阳似乎有些得意:“你是武当弟子,就不知道是哪一辈的了。”

小道长抬头,做了个“真的?”的口型。

华初阳拉过他的袖子接着说:“你看你的衣服是武当的道袍,虽说不知道是多久前的了,但没什么区别。”

小道长挺高兴的点头,勾了唇角。

华初阳望着小道长的侧脸,心里头猛的颤了一下。

这应当是他第一次仔细看那小道长,挺清秀的长相,面上没什么血色,但会脸红,同常人无异,不会僵硬什么的,发冠和衣裳都束得整整齐齐,额前收不住的发被分到两侧,在颊边乖巧搭着,眼睛里亮闪闪的,不是想象的那样空洞吓人。

华初阳回过神来,才发现那小道长不知何时已经转了头过来瞅他,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华初阳清清嗓子,从小道长怀里把他的鸽子汤挖出来,猛灌了一口。

“鲜……”他赞道。

于是那小道长就笑,笑的眉眼弯弯。

——

华初阳日日坐在床上无所事事。小道长则从他的包裹里拿了鱼竿之类,钓钓鱼,打打鸟,再回来炖汤喝,入了夜就坐到床边上,晃着腿,给华初阳蹭凉。

华初阳发现那小道长身上并不是凉得吓人,只是前些日子伤的重,体虚,因而才会显得格外冷的。

就这样过了几日,华初阳试着下地走走。长时间未沾地的腿软的不行,不过华初阳习武多年,小半日就找回了感觉。

于是他推了那扇老旧的木门,吱嘎一声,终于见着了这个小院在白日里的样子。

小院并不算小,只是四周都有些破烂木板,显得乱的很。院中有棵老银杏,已经开始有些泛黄。

自己受伤时,正值盛夏,躺了些时日也不算短,怕是快到秋天了。华初阳想。

那小道长抱着膝,坐在老银杏底下摆弄几片落下的银杏叶,叶柄对叶柄拼成一个圈。华初阳走过去瞅了瞅,小道长就抬了头看他,活脱脱像个孩子。

“还记得自己几岁吗?”

小道长摇头。

“果然呢……”华初阳挨到他边上坐下。

小道长看着的确年轻,二十出头的样子,理应不该是这样的,怕是因为什么都不记得,才弄的像个孩子似的。

“你的身体在这儿吗?”华初阳问。

小道长侧着脑袋努力想,不怎么确定的点了点头。

“大概在哪儿可还记得?”

这回小道长没多想就摇头了。

“哎……若是找不到身体可没办法超度的,何况你还不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才留在这世上。”

小道长就很苦恼的低了头,戳戳那几片银杏叶,不动了。阳光从树叶的间隙钻下来,映在小道长身上,似乎有些透明。

“你是不是变虚了?”华初阳问。

小道长看着自己的手,又低头看看自己的脚,向华初阳投来疑惑的目光。

华初阳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忽然记起自己的包裹里头好像还有个沉香来着。

“过来。”

华初阳拉过小道长的手,捏起来软软凉凉的,直接把他领回屋子。

华初阳寻了个破碗,装上些沙土,从包里翻出支沉香,插上去用火石点了,冒出一缕细细的青烟。

沉香独有的香味漫开,小道长睁大了一双眼,扒到那炷香边上,一动不动的盯着看。半晌转过头,喜滋滋的冲华初阳笑,笑得眉眼弯弯。

华初阳突然觉得,就这样呆在小破屋里头,一人一鬼一炷香也没什么不好,但他努力把这个荒诞的想法抛出脑海。

——

夜里,窗外的明月高挂,已有了秋日的感觉。

小道长依然坐在床边,一双眸子里映着那轮明月。微张着口,呆呆的,颊边的碎发随着身体细微的动作轻轻晃动,被月光勾出一圈蒙蒙的边。

华初阳望仰望着这样的一幕,感受到了什么叫窒息的宁静。

这样的一个鬼,有着太多的谜团,如此虚无却又是真实存在。

跟鬼相处的这些日子,似乎什么都变得如此平常了。

“你……”

华初阳伸手拉了拉小道长的袖子,小道长回了神,回头凑过来看他。

“陪我躺一会儿吧……”华初阳说。

小道长眨了眨眼,将身子转过来,挪上一条腿撑了一下,再将另一条腿也挪上来,身子压到床板发出轻轻的咚咚声,听见了连耳根子都是软的。

小道长凑到他身边躺下,又稍稍蹭进了互相间的距离,弓起身子,在华初阳伤口附近空出一块地方。

“不碍事的。”华初阳翻了个身,伸手将那个微凉的身子搂进怀里,“我伤在左边,碰不着的。”

那身子僵了僵,接着软下来,又往他怀里拱了拱,一双手轻轻揪住他胸前的衣襟。

太要命了!

华初阳深呼吸两下。那些个武当的道长,个个见了面就是还钱,臭着个脸,哪像怀里这个?乖得让人心肝儿都在颤……

“鬼……能睡着吗?”

华初阳咽了口唾沫,一低头就撞上那小道长半梦半醒,迷迷糊糊的一双眸子,顿时脑子空了一半。

“抱歉!你接着睡……”

于是那小道长把眼睛合上,在草席上蹭了蹭。颊畔的碎发乱了些,不长但细密的睫毛颤着,一会儿就没了动静。

华初阳伸手小心翼翼的拨弄两下,小道长皱皱眉,似是嘟囔了句什么,就又睡沉了。

华初阳觉得,自己可能睡不着了

——

接下来的日子,小道长夜里就在华初阳身边睡的昏昏沉沉的,待日头一出来,就拿了鱼竿出去钓鱼。钓到鲤鱼就带回来炖汤,若钓到泥鳅就挺嫌弃的丢回去。

华初阳问他为什么不要泥鳅,小道长就拾根木棍在地上写:丑。

华初阳笑个不停,不小心扯着伤口又疼的抽气。

一日钓上条红白的锦鲤,小道长激动了好一阵,然后映着阳光下飞溅的水光,笑得眉眼弯弯。

华初阳觉得,这辈子遇鬼,保不准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

那日夜里,小道长还是一如既往卧在他边上。

华初阳问他:“你还记得……活着的时候可有喜欢的人?”

小道长想了想,伸根手指在草席上写:不晓得

指尖在草席上擦出细微的声响,应着那句不晓得,似是吴侬软语响在耳畔。

华初阳一把将小道长揽进怀里,强压着上涌的气血。

“睡吧。”他说。

小道长似乎点了点头,不一会儿就睡过去了。

华初阳垂眸看了怀中的人儿,低头,轻轻在眉心落下一吻。

小道长睫毛抖了抖,但没有醒。

华初阳得逞似的轻声笑笑,闭上眼。

——

他梦见那棵老银杏,金灿灿的叶子。

小道长立在下边,冲他挥手,笑的眉眼弯弯。

他似乎说了什么,但是听不清。

小道长将身子转过去,露出背后的那只鹤,迎着风,鹤羽微微舞动……

视角猛地就变了,那支泛着银光的箭直直冲着他射来。华初阳尚未来得及反应过来,手中的长剑已经出鞘,墙头立着的蒙面人瞬间化为一片血光。

华初阳感到一阵眩晕,眼前猛地黑了。

待回过神来,四周似是一个狭小的院落。眼前一片模糊,好像天空都是红的。

华初阳艰难的转了头,及目尽是染了血的道袍。

华初阳惊醒了。

一室宁静,小道长安稳的缩在他臂弯里,睡的迷迷糊糊的。

——

华初阳立在那棵老银杏下,绕着圈子找那处梦中的地方。

满目的红光和染血的道袍在脑海中挥之不去,手上似乎还带着黏腻的触感。

那小道长的魂被束缚在这院里,身子就一定不远。

华初阳转身背对着老银杏,细细回忆着梦中的情景。

他看见了那处墙头。

梦中那个蒙面人蹲着的墙头已经破烂了,只留一处残根。华初阳望着那处后退几步,脚下就踢到了一个东西。

低了头,是个染血的发冠。

华初阳攥紧了自己的拳头。

——

屋里,小道长正坐在桌前,对过放着一锅鱼汤,见他来了就轻轻拍拍桌面,一双闪着亮光的眸子望过来。

华初阳忽的什么也问不出口。

——

“这里是不是还有个院子,特别小的那种。”

小道长手中的银杏叶打着转,像一朵嫩色的花。

他将他引到那扇门前,门上贴着黄符,小道长进不去,就这么瞅着。

华初阳上前,推动那扇门,小道长好奇的凑过来看,被捂了眼睛揽进怀里。

厚重的蛛丝随着门的动作被扯下,露出里头的景象。

小道长看不见,挣了挣,伸出手指头在他臂上写:在里面么

华初阳背过身去,将小道长整个包在怀里,一言不发。

小道长似乎又想写什么,被华初阳按住了手,用力搂紧了。

“你托梦给我,是为了让我帮你给他们个交代么……”

小道长感觉到他的颤抖,似懂非懂的,伸手还住他的后背,一下一下抚着。

一墙之隔的地方,道袍上的血迹已经发黑,尸身也早已化作了白骨。

——

“我要去趟武当。”

小道长坐在华初阳怀里,愣着歪了歪脑袋。

“在哪院子里的少说十几个,不知多少年了。去武当问问说不准可以弄清楚这里发生过什么。你也可以好好转世。”

小道长应当是听明白了,伸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腰侧。

“不疼了。”华初阳起身,点上一炷香。

“你等我回来。”

小道长的眼睛猛地就睁大了,愣了半晌忽的笑了,那双眸子泛着水光,笑的眉眼弯弯。

——

华初阳揣着那只发冠,踏入武当山门。

迎客的弟子听了他的来意显然吓得不轻,跑开一会儿就直接带他见了薛道柏。

“武当弟子涉身江湖,折在道上是在所难免,身处异乡那是一定要带回来的。”

薛道柏顿了顿。

“贫道安排一下,明日就动身。”

华初阳抬手行了一礼。

——

武当的檀香在夜里显得格外清冷,分明是第一次苏在武当,但总觉得如此熟悉。

是心安的感觉……

华初阳似乎又见到那个坐在床边的小道长。若他还活着,又会是怎么一个模样呢?

门被叩响了,薛道柏走进来,面色有些疲惫。

“派了弟子去查,少侠所言之地附近确实曾去过近二十位我派弟子。那时当地叛乱,待镇压了乱军再去寻人,也没有消息了。”

薛道柏又是顿了顿。

“但那以是三十余年前的事情了,算起来,应当是我辈的师兄。”

华初阳攥紧了自己的拳头。

——

华初阳领着一批武当弟子踏进那个破败的小院。正中的老银杏已经金黄,落了地上厚厚的金叶。那小道长立在树下,半虚的身子映出后背上那只振翅的鹤,仿佛时刻可能随风而逝。

华初阳轻轻把他抱了抱,小道长就抓着他的袖子,跟着他走到那扇贴着黄符的门前,抬了头瞅他。

身边的武当弟子推开了门,清下门上的蛛丝。

于破落院中沉寂了三十余年的白骨终于触见了檀香。

——

小道长怔怔的望着他们动作,被华初阳又一次搂进怀里。

“你心愿已了,是不是要去转世了?”华初阳问。

小道长轻轻环住他的脖子,脑袋在他胸口蹭了蹭。华初阳知道,他点头了。

“我会去找你的。”华初阳收紧了胳膊,他已经感到怀里的身子有些触不见了。

秋风吹过,老银杏抖下几片金叶,打着旋穿过小道长的身子落到地上。

华初阳闭了眼,他不想见到那一幕。

一双手触上他的脸颊,虚虚捧着,怀里的身子向上拔高了,唇上传来微凉的触感。

华初阳惊得睁开眼。

小道长在笑,笑的眉眼弯弯。

怀里忽的就空了。

——

华初阳看见那具散了发的白骨,长箭歪斜的插在脖间。

他取出那只发冠,擦了擦,小心翼翼的放在发上。

梦中射向自己的箭。

背过身去的小道长。

“是个小哑巴?”

委屈巴巴的神情。

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哽在喉间,酸的不行。

“贫道似乎有些印象。”薛道柏轻叹了口气,“掌门师兄刚入门时体虚得很,这位应当照料了一阵子。”

华初阳扶住了自己的额头。

“应当是静笃弟子。”

“姓邵,名知遇。”

——

知遇……知遇……

双腿忽的使不上力,咚的跪在地上。

一幕幕画面在脑中炸开,定格在那棵老银杏下。

梦中的声音清晰起来,一片片重合,金黄的叶片颤动,小道长立在那儿,冲他挥挥手,笑的眉眼弯弯。

他唤他:“阿旭——”

——

华旭第一次见那小道长是在华山派内。

一身归鹤,意气风发,排在一群武当弟子里,矮了半个头。

华旭知道那是武当这辈最为出色的弟子,才会有机会跟着师兄们来华山交流。

华旭心里挺不是滋味,他自身资质不赖,在华山,不少人得尊他一句大师兄。这种初出茅庐就自大轻狂的小鬼他见的多了。华旭看不惯那个小道长,加上武当那种处处受制的规矩,他更是不屑一顾的。

直到他看见那小道长叼了个饼,蹲在后山的雪地里捏雪人……

小道长警觉的回头,与他目光交汇,气氛一下尴尬极了。

武当派规矩多极了,用嘴叼饼晃晃悠悠的,还被别派弟子看见,要是让师兄知道了怕不是腿都要给打断掉。

小道长僵硬的站起身,乖巧捏住饼,一张小脸儿涨的通红。

华山终年积雪,华旭仿佛见到他脑袋上在冒烟。

就是个孩子啊……

华旭没忍住笑出了声。

“小鬼,你叫什么名字?”

小道长慌忙咽下口中的饼,还给噎了一下。

“我姓邵,叫邵知遇。”

“好的小鬼我记住了。”华旭往他背上重重拍了两下,“我什么也没看见。”

小道长捂着嘴咳,向他投来感激的目光,亮闪闪的,带着咳出的泪。

华旭的心猛地颤了一下。

——

华旭第二次见那小道长是在武当。

小道长个子拔高了许多,一身鹤舞,正帮着师弟处理课业。

华旭上去打了个招呼,小道长愣了愣,弯了眸子冲他笑笑。

周围的武当弟子惊愕的看他,华旭觉得莫名其妙。

后来他才知道,小道长随一众师兄上京,不料半路遭了敌手。毒蛊一发,修为高的几个武当弟子血溅当场,剩下的也是吐血不止。小道长因为年纪小,收的影响不大,一人硬生生撑了三个时辰,直挺到官兵赶到。

那日的毒蛊噬去他半身经脉,从此修为不得有长进。

——

华旭第三次见那小道长是在金陵客栈。

小道长挥挥手,唤他一声华哥哥。

华旭比他大了近十岁,唤为哥哥绝不过分。于是他过去坐了,问起他的身子。

“……你知道啦。”小道长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笑了会儿见他表情严肃便不好推脱。

“已经没事了,虽说一开始有些不习惯,但很快就好了。”

“疼吗?”华旭问他。

小道长怔了怔,咬了唇没说话,一时间气氛有些凝固。

华旭沉默了一会儿,轻声开口:“知遇……?”

小道长嗯了一声,随即反应过来,脸上漫出一片红。

华旭的心口又是停跳了一记。

像是一个双方默认的约定,他唤他知遇,他唤他阿旭。

——

从那以后,两人经常约着去各处游玩。

江南的芳菲林总是有着满地落红,在花枝间踏起轻功,顺着树梢系上亮红的丝带。

烟水渔村的湖面上总会飘着无人的渔舟,在水中闹的累了,就寻叶小舟钻进去,互相帮着用内力将衣裳烘干了,就背靠背坐到舟顶上钓鱼。

中原洛镇附近的山上少有人烟,寻个高处盘了腿打坐,悠扬的箫声在山间穿行,路上削的竹笛却没一支能吹出声的。

二人只当对方是极好的朋友,各自行心里那些情愫却怎么也不敢说出口。

——

那一次,二人在金陵的酒肆遇上了奸商,开口就要了三倍的价。

华旭向来是个血气方刚的性子,拔了剑就要开干,却被身边人按住了手腕。

“别冲动,此处动手只怕要牵连门派。”邵知遇轻轻摇了摇头,不等华旭制止便拿了钱袋结了账。

二人寻家客栈宿了,华旭心中不是滋味,一路上不发一言。

邵知遇无奈,叹了气来安慰他:“你们华山弟子除恶扬善,一身正气,受了多少感激就宿了多少仇敌,怕是迟早要吃大亏的。”

“你向来是能忍得很的。”华旭噎他。

“我不是……”

“可不是么?你那帮师弟总缠着你,就算累的要命你也不会拒绝。路上遇见些神神叨叨的江湖骗子,你也心甘情愿给他们送钱。还有你那个蔫巴巴的小师弟,也就你对他那么上心,嘘寒问暖送水送药的,也不知武当为何要收个病秧子。”

“你别瞎说!萧师弟有道缘,将来必成大器的。”邵知遇反驳。

华旭被他说的恼了:“若是你师兄给你许个道侣,你也忍着接受?”

“这……我不会……”邵知遇怔了怔,将脸别向一边,声音也轻了不少。

“你怎么不会?又是道者?又是福生无量天尊?”华旭给激的气血上涌,上前一步捏着他的下巴把他转过来,“是不是随便来个人要了你,你也给我忍着接受?”

二人的面孔贴的极近,彼此的呼吸交缠着,带了水汽,润湿了那层窗户纸,变得透明,能将对面望得清清楚楚,只剩轻轻一戳。

邵知遇睁大了眼,反驳的话到口转了几圈被咽了回去。他咬了咬唇,似是及复杂的苦恼了一会儿,怯生生的将眼睛闭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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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互通了心意,也坦诚相见过了,便是愈发黏在一起。得了空,就如以往一样游山玩水,少了拘束,也更自由些。到了性起时就寻了那些话本,学着做上几次。害躁的很,但还是期待。

他们知道行走江湖总会有不测的时候,但安于现状,也不愿去想这些。

——

华旭最后一次见到那小道长是在那个小院。

叛军起,武当作为与皇室关系最大的门派,自然是要出人以示态度的。于是长老们便各派出几人前去慰问一下当地百姓,这本该是一次做做形式的出访。

邵知遇是作为静笃弟子去的。他原本只是在门派内带着新弟子做些课业,不过这次出访的大多都是些普通弟子,长老不怎么放心,尽管半身武艺丢失,但好歹有与皇室做事的经验,便让他陪着一块去。

华旭说他是块砖,哪缺人往哪儿搬。嘲笑完了,便也挑了行囊,同他一路行过去。说是好在路上有个照应,实际上就是抓住一切机会腻歪。

邵知遇拗不过他,也就随他去了。

——

一行人在一处小院落脚。小院本是一个大户人家的,但家道中落,遇上叛军早就拖家带口的跑了。能搬的东西给细细搬了个空,但屋子不小,足够这帮人住下。

宿了一晚,二日清早,华邵二人早早起来,到院里摊贪凉。

院里一棵老银杏,时值深秋,空气微凉,一地金黄的银杏叶积了厚厚一层。

两人挨在一起坐了一会儿,天更亮了些,晨露的凉气让二人有些坐不住了。

邵知遇拍拍身上的银杏叶站起来。

“我去叫他们起床。”他说。

“行。”华旭点头,“那我去马棚看看。”

小道长将他从地上拉起,未收住力踉跄一下,忍不住笑起来。

华旭也笑,理理衣裳冲他拜拜手。

邵知遇弯了眸,转身走了,露出平日被剑匣遮住的那只鹤,迎着风振了翅。

那支箭就是这时飞来的。

华旭听闻身后的弦裂声,小臂一紧长剑出鞘,回身击出一气呵成。长箭从他颊侧擦过,划下一缕发。

华旭皱了皱眉,剑下炸开一片血光,却是听闻身后一记沉闷的落地声。

他的脸刹那就白了。

华旭不敢回头看,半是害怕,半是不相信,但身体的动作不受头脑控制。

于是他看见那支被自己避开的长箭,直直立在那处后颈上。

他瞬间知道了什么是绝望。

——

华旭抖着手将那具身体翻过来,轻轻抱进怀里。

血丝从唇角淌下来,那双一向弯弯笑着的眸子半闭着,光芒瞬间就逸散了。

话本里说的都是假的,什么临终前的真情流露,什么生死离别时的痛哭流涕,落到他身上就是来不及说一句话的。

分明前一秒还是一片美好的,下一秒就什么都没有了。

——

一墙之隔的地方,墨色的剑气乍的起了。华旭知道那是武当的弟子,应当发现不对劲了。

华旭将怀中的身子抱紧了些,是时候分别了。

“知遇……”华旭轻声开口,他不敢低头看他的样子,只是用颊细细蹭着他的发。

“知遇……我离开一会儿……”他用手去托他的后脑,想让彼此间的距离拉进一些。

他碰到了那支箭……

泪瞬间就落下来了。

“我离开一会儿……就一会儿……”

他忍着声音中的哽咽将那身子侧着放到地上。

银杏叶很软,压着微微陷下去一些,颊侧的碎发向下垂了,掩去唇角的血迹。

“你等我回来……”他说。

站起身,又说了一遍。

“记得等我回来……”

——

华旭被扔进那个小院,长剑已经钝了,不知被抛到了哪里。

周围尽是染了血的道袍,他的思绪开始飘了,但他知道这是那些武当弟子。

身上的感觉渐渐消失,他明白自己是要撑不住了。

知遇在这里吗?他想。

但他看不见周遭的物事了。

不行啊……知遇还在等我回去呢……

他听见银杏叶被风吹起的沙沙声。

金黄的叶片打着旋落到地上,轻轻的,哒的一声。

但是他听不见了……

“你等我回来……”

“记得等我回来……”

——

华初阳猛地撞开了那扇门。

—END—

—后记—

华山弟子华初阳今早被一只飞鹰叫了出去,至今未归,连课业都翘了。

过了几日,华初阳领了一只不会说话的小团子回来。

小团子在冰天雪地里冻的发抖,被华初阳抱着,裹成个毛茸茸的球球。

有人认出来,小团子穿的是武当的道袍,刹那惊遍华山。

小团子抓着华初阳的衣角,窝在后山捏雪人。

又好奇的人去问,华初阳就只是笑笑。

“一位故人。”他说。

好奇人表示疑惑,低头看那小团子。

小团子从毛毛里探出张小脸,乐呵呵的,笑的眉眼弯弯。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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